风雨同舟(上)
晨光熹微,透过精致的蕾丝窗帘,在卧室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经历了昨夜的惊心动魄与清晨的坦诚相待,房间内原本紧绷如弦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,但一种更为沉重、关乎家国命运与未来抉择的凝重感,正悄然弥漫。
依萍靠在柔软的枕头上,身上盖着锦被,一只手仍被顾世钧紧紧握着,另一只手则不自觉地、带着几分惊奇与温柔,轻轻覆在自己尚平坦的小腹上。得知新生命的存在,如同在她心中点燃了一簇温暖而坚定的火苗,驱散了不少因离别在即而产生的阴霾。她穿着月白色的丝绸睡衣,脸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,但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已重新焕发出光彩,只是那光彩深处,沉淀着对丈夫未来安危的深切忧虑。她看着顾世钧,目光胶着,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。
顾世钧感受到她目光中的眷恋与担忧,握着她的手微微用力,传递着无言的安慰与承诺。他随即抬起头,目光转向一直沉默伫立在床尾、面色凝重如山岳的陆振华。这位曾经的“黑豹子”,虽年岁已高,鬓角染霜,穿着挺括的深色中山装依旧脊背笔直,周身散发着历经沙场沉淀下的威严。此刻,他眉头紧锁,眼神锐利如鹰,正消化着方才听到的关于时局的惊人信息。
顾世钧深吸一口气,他知道,接下来要说的话,将更为残酷,也更为紧迫。他必须说服这位同样刚毅的岳父,为了家人的安全,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即将燃烧的土地。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峻,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:
“爸,”他用了最郑重的称呼,目光坦诚地迎向陆振华审视的眼神,“据我通过特殊渠道得到的、极为可靠的消息,战争……已经迫在眉睫,不再是远方的传闻了。”
他略微停顿,让这个沉重的信息在空气中回荡,看到陆振华的瞳孔微微收缩,才继续道:“日本人近期在虹桥机场等地频频制造事端,不断挑衅,其狼子野心,昭然若揭。他们就是在寻找一个借口,一个足以点燃战火、大举进攻上海的借口!而且,这个借口,恐怕很快就会被他们‘制造’出来。”
他的语速不快,但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,激起令人心悸的涟漪。(必须让岳父明白情况的危急程度,不能再有丝毫侥幸。)顾世钧内心冷静地分析着,同时感受到依萍握着他的手猛地收紧,指尖微微发凉。他不动声色地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,试图给予安抚。
“日军蓄谋已久,装备精良,训练有素,”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沉痛的现实感,“反观我们……爸,您是带过兵的人,深知其中差距。敌我两国实力悬殊太大。上海,这座东方巴黎,只怕……守不住太久。”最后几个字,他说得异常艰涩,仿佛承认这一点,本身就是一种屈辱。但他必须说出来,必须打破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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